养母，也是我的**

◎梁生刚

谁都知道，在这人世间，父母苦心养育子女，是天经地义的事，而希冀别人来替代，无异于一种苛求。我的经历却说明，这种好心人确实有，并且是忘我无私的。

在新中国成立前后几年，我父母在崖县（现三亚市） 红沙墟安居，以裁缝及小布摊为业。我出生仅有五个多月，母亲就因病过世了。我父亲在这时很难顾全我和两岁的姐姐，便将我们送回乐会县（现琼海市） 指母乡老家，交给我的伯母和爷爷奶奶一起抚养。

过早地失去母爱，是人生最大的不幸，却因家里有了伯母等人，我们姐弟又是幸运的。伯母等人的爱就像一条河，使我们得以沉没其中，为了我们的成长，伯母的付出最多了，实际上承担了养母的职责，于我们的一生非常重要。

伯母不识字，时年40 余岁，是家里的壮劳力。她宽厚善良、热心助人、熟悉农活，特别能吃苦耐劳。那时侯，伯父远在东北黑龙江省工作，叔父一家子在南洋，她要抚养读书的堂姐堂哥，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，又要抚养我们姐弟，还要忙各种农活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有了伯母的照料、爷爷奶奶的关怀、堂姐堂哥的爱护，我们安然地度过了童年。家乡的小孩子都称自己的母亲为“阿母”，称家里的伯母为“阿娘”，但我们从小就叫她“阿母”，我在读高中以后才改口。记得小时候，每当听到她的呼唤，叫喊着扑到她的身上，或紧紧地依偎在她的怀抱，或静静地匍匐在她的背上，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！

从我开始记事起，知道是伯母给我洗澡，为我洗衣裳，夜里拍着我入睡，还背着我去走亲戚。当我生病时，她就背着我去近处古调诊所看郎中，也去过十里外的中原卫生院。她后来对我说过，我小时候身体瘦小，但眼睛明亮，人很精神，人见都说以后能养好，这样她就放心了。

我慢慢长大后，很喜欢跟随在她身边，看她开荒挖地、犁田耙园、插秧割稻，看她舂米磨浆、扬糠筛米、搓线缝笠。有几件事情，我记得很清楚：她在田沟里捉到鱼，煮熟后会把最大的留给我；
她割稻时抓到稻蝗虫，烤得香喷喷的给我吃；
在刮风下雨时，她四处寻找在外玩耍的我；
有一次我吃了炒熟的细米糠，便秘很难受，硬粪块卡在肛门拉不出来，她用手来掏也不行，急得流下眼泪，最后是爷爷用肥皂水及肥皂片条解决了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将近5 岁时，父亲要带我去崖县红沙墟生活了，伯母和姐姐送我们去县城加积镇坐客班车。当她们两人要返回家乡时，我号啕大哭起来，紧紧地抱着伯母不放，哭得撕心裂肺、昏天黑地……

我后来知道，伯母和我母亲虽是妯娌，却亲如姐妹，互相体贴，彼此感情深厚。爷爷和父亲、叔父到南洋谋生，伯父在外做事时，是她们共同撑起了这个家；
伯母有气力，总争着干重活，让我母亲干轻些的；
母亲的体质较差，但自己也很尽力，在吃穿用等方面，较多顾及伯母。

堂姐后来告诉我，在我母亲病重那年，本来是伯母要去照顾的，却因家里修理祖居离不开，爷爷只好叫她休学去红沙墟代替了。堂姐又说我母亲在病危曾经对她讲过，自己有命生子无命养，你带他们姐弟回去交给你母亲抚养，就当是多生了两人，你母亲知道我的心。我听着听着，就不禁悲从中来。

我离开老家后，无时会想起伯母和家乡的点点滴滴。读小学以后，每逢学校放寒暑假就闹着要回老家，只有在伯母和姐姐的身边，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快乐。到了假期届满返回，伯母和姐姐送我去中原墟或加积镇坐客班车，而我在离别时刻总是很伤感，眼里噙满了潸潸的泪水。

我读小学四年级时，崖县遭遇了一场罕见的11 级强台风，我父亲单位的二层砖瓦楼房被狂风猛烈掀倒，楼房里的我家父子三人（我、父亲及弟弟） 与几名职工受到重创，经过驻地解放军指战员奋不顾身地营救，将幸存者送到崖县人民医院住院。在老家的伯母和继母闻讯，专程赶来看望和照顾，当她看到头部裹着厚厚纱布的我，禁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。我先后动过两次头部手术，伯母总是在病床边陪着我，看我渐渐好起来后，她才放心回老家去。

读中学以后，我在学校放寒暑假时也会回老家，仍然是和伯母一起吃住。在这个时期，可以聊的话题多了，我搂着白发渐多的她聊天，心里觉得非常踏实和温暖。

说起来，我母亲去世不久，父亲就迎娶了继母，但我和姐姐仍与伯母同吃同住。在中学阶段，我回老家时经常参加生产队的劳动，伯母总说自己和姐姐挣劳动工分多，继母这边工分挣得少，每次都让我把工分记到继母的记工簿。

与伯母生活了二十年的姐姐出嫁后，伯母就到湖南省衡阳市堂哥处带孙子。我后来出差路过时去看望了他们。已经分别多年了，见面时伯母非常高兴，我也紧紧地搂着她。我心里明白，不管身在何处，我都是她牵挂的孩子。

我在广州读成人高校时，堂哥一家已搬到广州，周末有空我就过去陪伴伯母，给她讲一些家乡的事情。孙子孙女长大后，她才回到家乡，住在加积镇堂姐那里，全家人对她都很孝顺，她的晚年过得很幸福。我每次去看望她，她总是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，还怪我没带她去三亚看新风景。

那些年，我总会带她回老家一起过春节，她在这时候非常开心。有一次出了意外，把我给吓坏了！她突然摔倒在滑溜溜的瓷砖上，额头撞到尖锐之处，两指长的创口流血不止，人也晕眩了。我连忙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，任由鲜血染红胸前的衬衣，撕开几支香烟取丝止血，待她缓过气再简单包扎好，又打电话请医生来处理，由于应急及时，算是问题不大！

伯母在2002 年过世，享年92 岁，她走得很安祥，没有留下任何遗憾。村里人感念她这一生的好，那天来送行的人很多。许多年过去了，往事历历在目，每当我忆及她的慈容，经常会眼眶湿润，有时竟然会泪流满面……

我现在细细想，伯母承担了太多的分外责任，固然有我母亲的因素，更主要的是她的品性使然。养母也是我们的母亲，是最亲的亲人，她的养育之恩及浓浓的爱长留心间，让我终生难以忘却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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